流风号外(民国)_姚家弄风云3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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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姚家弄风云3 (第2/2页)

,只见姚老爷身旁坐着个唇上留着胡须的精瘦老头儿,眼里闪精光,瞧着不像什么好人,也不认识,不耐烦地呛道:不见!我去做功课,谁也不见!
  姚老爷勃然大怒,厉声喝道:又去戏园子!你给我过来。
  小枣搔搔脸蛋儿,这才发现自己颈子上还挂着戏园子里撒了花露水的手巾板儿,懊恼地扯下来恨恨地团在手中。她斜眼觑着姚老爷,见他暴跳如雷,更不敢上前去了,跺着小步子就往房里蹿。姚老爷碍于有客不便发作,只道:你去桩上给我扎马步,没我吩咐不许下来!
  小枣巴不得赶紧逃出生天,一溜烟儿跑走了。
  还有你!姚老爷接着道,这话是对跟在小枣身后的贵子说的。他转头无奈地对常将军道:这小门槛精!常兄见笑。
  其实新新百货大楼再向右是高升舞台,原先是个大茶馆,常请名角儿,现在改了戏院。
  他们还没到门口,就听到半条街都是卖票的嚷嚷,再往前更是人满为患,都是提前来门前等着想看角儿的。小枣站在地上看到的是前人的屁股,只好在贵子的肩头高高坐起,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,等了一刻钟。结果角儿架子大,早坐汽车走小路直接到后台扮戏去了。
  好个高升舞台,一百元竟然只得两张三楼最旁边的戏票,一下子掏空了小枣糖罐子里积蓄。他们由领座儿的带路到了里头,满坑满谷乌泱泱都是人。天气又闷又潮,坐上一会子就浑身是汗,雪白的手巾板儿楼上楼下来回翻飞。等堂倌儿送来苹果糖梨瓜子花生,小枣把一壶茶喝净,刚好开锣。
  台上唱的是空城计,角儿像刚到上海水土不服似的,嗓子也撒汤漏水直拉稀:我本是——卧龙岗——散淡底人人人人——凭阴阳——如反掌——保定乾坤坤坤坤——又是慢板,咿呀呀荡悠悠把声腔拖长,贵子虽然生长于京城,然而对京戏一窍不通,看不明白角儿的玩艺儿,眯上眼睛直打盹儿,不一会儿鼾声大作,睡得比小枣看得还香。
  一旁的听客感慨万千地长叹一声:这年头,莫说没了会唱的,盖会听戏的也无哉!唉!
  小枣心有不甘,扯住他的袖管不住摇晃,咬牙切齿道:这可是谭小培——谭小培的戏!
  她乖乖地在高桩之上扎马步,犹兀自生贵子的气,鼻腔里时不时怒飒飒哼一声,等于一个牛魔王。贵子是没站过桩的,小枣用余光偷偷瞄他,只等他从桩子上掉下去摔一个倒栽葱。可是贵子站得稳稳当当、纹丝不动。小枣说道:你练过。
  贵子不解地望向她。
  她问道:你从前学的是撒功夫?
  贵子老实回答:剃头。
  小枣一噎,看他神色无辜,又道:你在武馆里练得蛮有样子。
  贵子是时常观察招数而忘了计数的,因此受了不少埋怨,就没接茬儿。
  小枣说:把你会的打一遍叫我看看。
  他把膀子一横,脚上一跺,出拳如流星飒沓,虎虎生风。
  小枣转过脸,不再看他:
  坏哉,武馆几百人没学会,你却练出来了。
  又站了一阵,仍不见姚老爷出来,小枣知道今晚恐怕没有饭吃,掏出糖罐,里面还余几粒水果糖。她一手抛糖给贵子,一手剥糖纸,含含糊糊地说:葡国的橘子蜜糖……全当夜饭。
  贵子剖一颗填入口中,被酸得皱起鼻子。
  大礼拜堂,洋人晓得伐?小枣说,他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不远处礼拜堂钟楼高高耸立的红色尖顶。红头发、绿眼睛,脸白得像纸、鼻子长得像夜叉,玻璃罐子里放小孩心肝肺肠,专吃中国人。
  贵子不响,他来上海见过罗宋人和红头阿三,没见识过长得这样可怖的。
  为撒不响,怕了伐?
  贵子张开金口:呦。
  小枣撇嘴:嘁!
  静默了一阵,小枣站得累了,纵身一跃跳到地上,贵子没动。
  她踢踢腿伸伸腰,道:我爹讲过,桩要少站,没禀赋的才站桩。她对贵子眨巴眨巴眼,补上一句:不是我要偷懒。
  贵子下来,腿脚也有些麻木。小枣问道:带刀没有?
  他一惊:啊?
  她说:你剃头的刀。
  贵子摸到心口,里面有一根银白的、寒光凛凛的刀片,是交到警察局就能破案的凶器。
  可是小枣散下早晨盘的双圆发髻,已经背对他站好,嘻嘻笑道:你给我剃。
  贵子沉沉地说:行儿里的规矩,不给女人剃头。
  小枣扭扭身子催促他,手在耳际比划了一下,嚷道:又不是叫你剃光,若你肯剃,五十元的戏票就不找你算账。
  贵子将她的头发握在手中掂了掂,乌油油一大捧。他犹豫着用刀片把它们一缕缕割断,发丝轻飘飘落地,光泽依旧,好像还是活的,他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。
  他给小枣修整到了满意的长度,露出了她细细的颈子,颈子上的绒毛也被清理地干干净净,配上她精神快活的情态,好像一个小少爷。
  贵子曲起食指敲了她脑袋一下,还待再敲,小枣侧身一躲,瞪着他:你做撒?
  贵子道:新剃白白头,不敲三下触霉头。
  小枣嘿嘿笑着耍赖不许,将发丝拢到耳后,用糖罐子光滑如镜的铁皮罐底左右一照,啧啧地叹道:“好极好极,多么时髦。”
  当时她心中无忧无虑,心中想的还是怎样逃学更为便宜的事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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