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风号外(民国)_草台班忆旧1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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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草台班忆旧1 (第1/2页)

除却去天津卫,俞承秋这辈子就没踏出过四九城半步,出了城便是乡下,四野茫茫,连条大路也没有。他从腰袋中抽出一把湘妃竹折扇,往天上一抛,落地时扇柄指着南边,他挥鞭驱使拉车的驴子,毛驴儿温驯地抖抖耳朵,哒哒地撒蹄跑了起来。
  走了!老天爷叫咱们往南!
  在晚琴和俊丰刚坐科的时节,什么也不会,勉强做个司鼓、打个小锣,他们一行人走街串巷,从这村到那乡,只能唱小戏。师父带着他们在荒山上喊嗓、沙土地上戗脸、麦秆堆里翻跟头、结了冰的河面上跑圆场,一连四五年过去,这天俞承秋给他们二人吊嗓,各唱了一段西皮、一段二黄,俞承秋笑着说:张开嘴了,以后有饭吃了。这才正式许他俩唱。
  后来他们从涿州辗转来到保定,境况渐渐好起来,可毕竟人少,龙套、跟包都没有,根本演不成连台大戏,遂找了个河北梆子的戏班,两班合唱京梆两下锅。
  当地一个乡绅娶儿媳妇,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,又请当地的几个大小戏班子连唱一个月堂会,俞老板几人恰在其中,可把这四个半大孩子给折腾坏了,唱了这场赶下场,上场给人配戏、下场给人跨刀,一天到晚的串小翻翻下来,累得呕吐。
  这日,师父喊俊丰采些榆树皮做刨花水,俊丰在房前屋后转了几转,见梯子在院外摆着,地上落了一只银耳坠子,他向上一瞧,乐了,蹑手蹑脚地爬上去。晚琴正在临街的屋顶上坐着往下看,太阳把瓦片晒得有些温热,并不觉得寒冷。俊丰蹿过去,怪叫道:嘿!
  老四!晚琴叫道,俊丰正倒仓,公鸡嗓子,一听就晓得是他。
  晚琴抱怨说:你个猴儿!
  俊丰笑嘻嘻地在她身侧一躺,道:咱们今儿个有两头红,要从傍晚唱到清早,怎么还不去困?
  晚琴道:你还待在这儿呢,倒还说我!
  俊丰回答:叁姐你唱旦的不开铺,我怎好先困。
  晚琴哂他:这会儿怪守规矩的,从前就没见你守过。
  他嘿嘿笑着不答,搔搔头皮,只道:街上有什么好看的,风这么大。前两天王家下聘才叫好看,那个佃户的闺女实在是有福。
  王家是望族,聘礼中的喜饼金团、首饰绸缎、银票地契,随意拿出一样都是顶刮刮的好。可姑娘家是穷家嫁女,卖掉了五十亩祖产良田强撑门面,只得一套枣木擦漆的家具,无论怎样看着都像是卖女儿的。
  晚琴当初进点春院,也是被爹娘卖的。她说:我倒看着不是好事。
  俊丰哪能猜到她这些心思,接着道:王家说了,谁今儿晚上得了他家老太太的赏,就让谁在社火上扮观音娘娘。
  晚琴犹在兀自伤神,不屑地嗤道:谁爱扮谁扮!
  多出风头啊!俊丰说,你成天给人打里子,哪有出头之日?
  她哼了一声,我出头,若是月仙吃了我的戏醋怎么办?
  俊丰摇头:咋会呢?
  晚琴又说:那个唱梆子的玉牡丹能不给我穿小鞋儿?
  俊丰道:反正有师父在呢,你怕啥。
  提起了师父,他捶胸顿足地道:差点儿忘了,师父叫我搬梯子来着。
  晚琴问:干啥搬梯子?
  弄榆树皮来煮呢。俊丰回答说。
  镇子东头一棵大榆树,差点没被几个戏班子刮秃了皮,原先树干还能用,现而今只能爬到树杈上去取了。晚琴笑道:你这个皮猴儿一蹿就能上去,还用梯子!
  俊丰道:哪是我呀!是师父下不来了!
  啊?晚琴一呆,登时催促着俊丰,小步子颠颠地跑,比他还急,你怎么能叫师父上树呢?
  俊丰嘟哝:他老人家要上树,我哪儿拦得住。
  二人跑至树下,晚琴抬头张望,差点哭出声来:我的亲师父喂——
  俞承秋趴在一根大树杈子上,探出脑袋,食指竖到嘴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,交迭着手掌向下一扣,眉开眼笑:得着了!
  晚琴扶着梯子,俊丰护着他的腰,俞承秋用胳膊肘一蹭一蹭地爬下来,高兴得像个小孩儿似的,把手掌心打开一条缝,里面是一个科科叫唤的小雀儿,灰褐色的羽毛、肥嘟嘟的身躯、翅尖儿带点蓝,他眉飞色舞地说:这老西儿,叫得也好听,回头给它编个笼,挂到大毛耳朵上,给它做个伴儿。
  大毛是他们拉车的毛驴儿。
  俊丰叹气,拾起镰刀,得,树皮还是我来刮罢。把剩下的半句您可真不靠谱儿吞在了肚子里。
  晚琴扶额,嗔道:您腿上不好,怎能这样爬高上低的。
  俞承秋非但不恼,反而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瓜子喂到老西儿嘴边,它嫩黄的雀嘴一动,磕得很起劲。他对晚琴道:叁儿,看在我腿脚不好的份上,今儿个人家若问你赏,你就说要二斤碎谷子拌高粱。
  晚琴翘着嘴巴道:多现哪,师父,我丢不起这人!
  他的腿脚落下顽疾也就是近两年的事体。那回也是个冬天,暖冬,照理儿说北直隶一带腊月里哪回不是寒风凛凛大雪纷纷,土地都能冻硬,可是那一年天气邪门儿,刚刚飘洒下的鹅毛大雪落地就化了,路是软的,泥淖能有一尺多深,人走上去小腿都陷进去半只。
  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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